第一章．何谓全力一战
面百躺在石板床上呼呼大睡。
今天是一周中唯一的一个训练日，换句话说，这一天是面百不得不去砂石谷的日子。
面百和住在那里的牛君有过约定，在这一天他们两个要有一次面对面的对战练习。
但是，他就如同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一样，仍旧不管不顾地死死地睡着。
地平线尽头的巨大火球仍在熊熊燃烧，但天空中的光亮却渐渐淡去，黑暗伴着薄雾笼罩起大地。
此时牛君恐怕已经开始谩骂面百这小子了，不用过脑子也能想得到他是怎么说的：“等你来了老子要揍你个底朝天。”
牛君远在砂石谷的骂声仿佛化作一道闪电，径直劈向边境的岩山。
“哇！”面百大叫着起身，双眼睁得极大，好像要把眼珠子挤出来似的，“惨了，今儿个好像是训练日吧。”面百的眼睛透不出一点灵气，就连他的声音也显得空洞洞的。
“牛君应该已经备好酒菜等我了，哈哈哈，今儿个非得让他败在我手下不可。”面百一边傻呵呵地自言自语，一边梳理着那头被他的不佳睡姿弄得乱糟糟的的蓬松的淡黄色头发。
天色已接近全黑，再加上边境的恶劣气候，让本就压抑的空气变得更闷、更潮湿。面百双手空空，只带上了几袋干巴巴的粮食块便匆匆向砂石谷进发了。
地上遍布着苔藓，嘶嘶的风声从各个岩石的缝隙中传来。
只有离开边境到一定的距离，才能看得见可以被用来当坐骑使用的【铲鼻野牛】。所以在这之前，面百不得不跑步前进。其实他看得挺开，这也未尝不能算作是修行的一部分。
面百行进得如此之快，即便形容为是迅疾如风也不为过了。他疾行中的身体与空气相摩擦，产生“刺啦刺啦”的噪声和微微翻滚的热量，这股热量蒸腾着空气中的水分，扬起袅袅白雾。
眼看就要进入砂石谷，面百再次加紧了脚步径直前进，夜的黑暗丝毫影响不到他对方向的判定。
“我看见你了，小崽子。”面百的嘴角轻轻扬起，他大跨一步，急速向他锁定的目标奔去。
那是一头正值壮年的铲鼻野牛，它的脑袋就如同名字所形容的一样，被一块巨大的铲形硬皮所覆盖，那块硬皮直溜溜地顺下来，平滑地收束在鼻尖。高高的鼻尖上长着一支坚硬的角，角两边的颊圆滑且柔软。较头相比，铲鼻野牛的身子显得小而粗壮，趴地的四肢虽短却充满力量，像是瓷实的矮铁柱子。这家伙便是砂石谷特产的野生物种——【铲鼻野牛】，一种毋庸置疑的优质交通工具。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它跑得快且极其温顺。
“期待我跑得比它还快的那一天吧。”面百说着以熟练的动作跨上铲鼻野牛，“呼喽”一声前进令下，“骑士”组合便夹着滚滚浓烟迸发而出。
砂石谷大得惊人，即使是稍不留神也会酿成迷失荒野的严重后果，但骑着野牛的面百却昂头挺胸，畅行无阻。他在矮山间左转右绕，在沙地上酣畅狂奔，不过半时便停在了一座小山前面。夜色很深，再加上这个世界没有月亮和星辰，黑乎乎的砂石小山被淹没在夜里，显得诡异而神秘。
面百却依旧轻哼着难辨语义的方言小歌，他轻轻拍着铲鼻野牛的脑门，示意它停下来。
“老子等你很久了。”
面百背后闪过一只巨大的影，那影黑而深邃、宽而高耸，犹如傲然直立的砂石山那般具有威严。
“干嘛啊牛君，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就不怕我心脏病发作吗？”
“老子等你很久了。”
“别重复刚说过的话好不？”
“因为老子现在很想强调这句。”
“哎呦，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啦，不要总是一口一个老子的。”
“老子就是喜欢，这样既显得霸气，老子又会感觉很爽。”
“哦。”
在一顿颇成规模的交互式吐槽之后，牛君——带着巨大黑影的男人，缓缓向前走来。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魁梧二字：接近3米的巨人般的身高、宽如马车的板正肩膀、粗如梁柱的坚实四肢······仔细观察他的身体，没有一处不被变态样的肌肉块所覆满，那些大理石般庞大的肌肉涨起皮肤，勒露出如同长在皮肤外一样条条爆起的青筋和血管。
牛君清晰分明得像用小刀雕刻出来的五官整齐地排布在他脸上，与其说是帅气不如称之为严谨。与面百乱草般的淡黄色头发不同，牛君的发色是暗血似的深棕，发型虽然蓬乱却不显邋遢。与头发颜色相同的蛮兽样的胡须从牛君的下巴、人中以及唇下共三处爆发出来，浓密而整齐。
可能是因为肌肉太过发达，他着穿宽松的大布衫和有些长过头的厚布裤子，俨然一幅不修边幅的模样。
“哈哈哈”，面百假惺惺地笑了笑， “那咱们开始吧。”
“现在天都黑成这样了······不过，老子倒是有点同意你的想法。”
面百 “呼喽”一喊轰走了铲鼻野牛，然后与牛君拉开一段距离站定。
夜晚的砂石谷又干又冷，与湿热的边境岩山形成极大的反差。
两人都只是站着，气氛却与刚见面时完全不同，周遭的空气仿佛受到了他们的影响，由于恐惧而在呼嚓呼嚓地颤动着。
“上吧面百。”
“啊啊。”
“唰”的一声，面百飞冲而出。
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缩小，转瞬之间，面百的拳头便已然逼近牛君的脸庞。
而牛君却没有对即将打在自己脸上的拳做出任何躲闪，只是微微皱紧了眉头。
“哐叽！”
牛君的额头与面百的拳头碰击在了一起。
本应是被击打的牛君不知是因为力量过强还是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技巧，他仅用脑门便压制住了对方的拳头。
面百快速抽回出拳的手臂，同时握拳另一只手，以连贯的挥拳动作直击牛君下颚。
牛君则仍然采取近乎于鲁莽的防守方式，他毫不不回避面百的攻击，反而直接用右肘向前顶去。
“咕唔”一声闷响，面百被撞出去两到三米后单膝跪地。
“啊哈哈。”然而他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站起身来，“就这样吧，今天该睡觉了。”
“你难道不是刚睡醒才过来的吗？”说着，牛君也露出了一脸无聊的表情，“好吧，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
就好像这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而二人也早已习惯。
起床、吃饭、捕猎，到了训练日就一起切磋武艺，互相吐槽一些无聊的事儿。
没错，对两人来说，这就是没什么新鲜感的——平淡又无奇的日常生活。
“你知道么，牛君？”面百懒洋洋地坐在兽皮沙发上。（懒洋洋地躺在兽皮沙发上）
“······”
“······”
“······”
“······”
“你倒是说啊！”牛君的胡子随着嘴的一开一合上下摆着。
“啊，可你不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听！”
“老······”牛君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却放弃了，他的鼻孔里喷出了些许白气。
于是面百识趣地开始张口：“刚才的比试我放水了哦。”
牛君用万分冷漠的视线瞟了一眼面百，似乎是觉得他已经无聊到了极点。
“好吧、好吧。”面百抬起手表示无奈，“我知道这种事情不用说你也知道，因为在训练日我们向来如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说老子在很久以前就跟你讲过了，我们全力一战所造成的后果，是会让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野生动物们由于恐惧，又或者生态破坏而远离老子的家。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内，老子打猎会非常麻烦。”
“那就不打猎了呀。”
“你让老子吃什么！”
“也是哦。”
牛君对面百感到颇为无奈：“所以，一年，只认真打一次。训练日，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不会觉得今年自己能赢吧？”
“当然，”面百满脸轻松，“我年年都觉得能赢。”
“那还按老规矩，谁输谁负责打猎，又或者采购、做饭，随便啦。”
“行啊，没有野牛去镇上采买便是。”
“后天，可就是这日子，你给老子记清楚。”
“我当然知道这事儿了，不然今天我来干嘛。”
“那你故意跟老子声明自己放水是什么意思！“
“说着玩儿。”
“······”牛君靠回沙发，不想再说什么。
“现在，你的拳头还是像去年一样绵软无力吗？”
“想死你就直接说。”牛君抬拳便打，却被面百轻动躲过。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很久，虽多是些没有营养的内容，却让二人感到满足。他们热闹地攀谈，像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不到深夜的睡意将两人完全包裹为止，绝不停息。
牛之子独自坐在空旷的【御警卡洛尔分部】的指挥室，一边翻看警备报告，一边用手指将一把精致的白钢小刀拨弄得转来转去。
此时正值深夜，即使是在高度繁华的卡洛尔城里也听不到一丝声响，寂静得有些可怕。桌上的台灯正通着电，持续发散着柔和的光。
借着灯光，牛之子仔细审视着报告上的一行行文字，就好像那些笔画里面蕴藏着什么强大的魔力。
汗珠从他的棕黄色鬓发边上流下来，紧张和焦虑漫上他的面庞。
他深知，一场巨大的浩劫即将袭来。
“祈愿总部派兵来支援我们，祈愿神能祝我们一臂之力。”
正在他虔诚祈祷之时，指挥室的门突然打开。
“团长！大事不好，五罡的第四部队正径直向卡洛尔而来！“
牛之子抄起一件大衣便冲出门去。
“呃，已经早上了么？”面百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舒适的毛皮被子和用兽骨搭建的床，和他自己家里的那些破木头玩意儿相比不知高档了多少倍。
不愧是被称为砂石谷兽王的牛君的家啊，面百心想。
被世人称为称为神之恩赐的光，代替黑暗覆盖了整个盘形世界。
牛君的家里没有窗户，但在白天即使不开灯也光亮十足。这是什么原因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房屋”，而是一座还算能称得上是大号的砂石山。
在砂石谷这片土地上，有数不清的天然形成的【砂石山】。这里特有的坚硬砂粒，以科学无法重现的独特结构组合在一起，使其成物坚牢异常，这也是此地区别于沙漠地带，即使是在飓风的侵扰下也很少会扬起沙尘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砂石结构中的漏孔特性也堪称一绝：由砂石组成的山包、地面，其间都密布着细小的缺口，白天光热充足，夜晚又变得寒冷，细孔贯通地下深层和地表，起到吸散热的交换作用。
牛君在刚从边境线上的卡洛尔城搬到这里来的时候，由于找不到住的地方而饱受困扰。后来，在持续不断的尝试与适应中，他逐渐发现了砂石谷结构的独特，便找到那一座宽大而高耸的小山，冒着将它弄解体的风险，用兽人的绝技【牛崩津】在里面开出了一个足以通人的大洞（这便是后来的大门），再费了近月久的工夫细细打磨，最后才塑成如今的模样。
屋子里显得很空旷，即便是高大如牛君的人也会这么觉得。
举眼上下，屋中几乎所有家具都是“兽骨+兽皮”的组成结构。附近除铲鼻野牛外只有寥寥几种野生动物，食物和建材的来源也就因此变得单一。
“喂喂面百，都快中午了吧。”这道浑厚而沙哑的嗓音属于牛君。
“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面百迷瞪着双眼说到。
听到这话，牛君气得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你是在跟老子装傻么，明天就是那超越训练日的究极令人紧张又兴奋的、全力一战的、日期！你给老子听清楚！”
“知道啦，那和我现在继续睡觉有什么关系？”
“真是受不了你。”
“问你呢，有什么关系啊？”
牛君没有回答，他觉得跟面百对话简直是浪费生命。
然而转瞬之间，面百的语气就变得冷静又深沉，像是突然被另一个人附体似的。他的眼睛里透出神采，一反常时的呆滞，甚至还透出一丝威慑：“希望你的身手比起去年能有所长进。”
闻言，牛君会心一笑。
这才是我想要的强敌，他心想。
次日，便是二人都为之感到紧张而又兴奋的年度全力对决。
交战的场地为砂石谷某处的巨大广场。（土山很少的地方）
交战双方为无懈可击的好友兼劲敌，牛君和面百。
交战规则：无时限，无方式规定，无禁止事项，唯一获胜准则为击败对手。
时值正午，天气干燥又炎热，四处都看不到野生的铲鼻野牛。
一边是牛君：常规的宽大衣裤、蓬松的棕黄色头发和胡须、健硕的肌肉，如同野兽一般黑而泛黄的眼睛里放射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和一束不加隐藏的杀气。
“面百的动作快而准，平常呆呆的但战斗起来就是像换了个人一样严谨认真。我们二人的能力不分伯仲，恐怕不用尽全部绝招是很难赢过他的。”牛君嘟囔着嘱咐自己。
另一边是面百，乍看是个普通到令人忽视的男性，却浑身散发着帝王般的权威和大师版的荣耀。面百穿着简朴的布衣和与牛君一样的宽松裤子，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淡黄头发配着有模有样的标致五官，让人挑不出缺陷。他双眼中的迷失感荡然无存，浅绿色的瞳孔熠熠生辉，活像个神子般气势非凡。
“牛君有着强烈的自尊，面对攻击时很少闪躲，而是倚靠着他那强壮的身体正面接招并顺势给予对手反击。别看他个子大但身体却很灵活。恐怕最后还要使出【索维尔】才有机会获胜。也不知道这一年来他除了那两招还学会了什么。”面百自言自语着提醒自己。
两人对战过无数次，即使是全力以赴的比试也不在少数，但每到此时，紧张严肃的气氛都将二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即使是知根知底也算是强敌。“
“无论怎样都很难取胜。“
二人对彼此的评价就是如此。
随着视线的一次相交，二人都下定决心向对方飞冲过去。
“哈！”面百挥出右拳直击牛君面庞。
“咚！”棕黄色的胡须和发束肆乱地飞舞。
紧接着面百提膝冲顶牛君的腹部。
“小子！”牛君放弃抵挡和躲闪，发出一声嘶吼并用力量远超人类范畴的强壮大手抓住面百的右臂。
“啊！”面百被整个抓了起来，在无法反抗的强劲力道之下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本应足够坚硬的砂石结构被重击敲得粉碎，散开的沙四处飞舞，翻起滚滚的浓烟弥漫四周。
面百被狠狠摔在地上，虽然沙尘遮蔽了他的视线，但牛君的身影却仍如暴露在晴空下一般显眼。
“哈哈哈哈。”面百缓缓地站起身来，放声大笑。
牛君见状也露出笑容，说到：“好了，死小子，今天可是全力一战啊。相互间的试探就到此为止。”
上次的全力对决发生在去年的今天，在这段时间里，虽然也曾在训练日里对战过很多次，但这不足以成为估评对方实力的标准。二人的实力在相互间的心里都很有底，然而实力的试探却也不得不成为交战双方的战前项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免算作是一种礼仪。
双方通过眼神就明白了。
他们决定接下来就全力以赴。
飞舞在空中的沙尘已落到地上，但可惜的是，它们马上就要再次被扬起了。
这一次牛君将不得不闪躲，面百将不得不全力进攻。
又一次以面百的出拳为开场，牛君脖颈一发力，刚刚好地让拳头擦脸而过。
牛君左手抵开适才面百的右臂，在面百脸部前制造出一个空当，右拳迅速冲出。
面百的身躯就像挣脱了骨骼的束缚，他见状灵敏地向后仰去，以幅度接近90°的夸张动作避开牛君的攻击，并在几乎同一时间双腿腾空，用脚夹住牛君毛发浓密的头颅，以超乎想象的灵敏度在空中旋翻转动。
“呃！“牛君被动地跃起，随之旋转。
就在这时，面百迅速抽回双腿，回摆45°狠狠踢中牛君被自己控制住的脑袋。
大脑一阵强烈的眩晕，牛君狼狈落地。
几乎在他调整落地姿势的同时，面百的左肘已经发出了顶击。
牛君反应飞快，不顾调整身体平衡便跟上一记上钩左拳。
“咔吱！“
面百的下颚发出恶心的响声，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肘击动作也乱了方寸。
牛君下调重心，没有前置动作便将右腿扫堂出去。
面百连续4、5个后空翻与牛君拉开距离。
牛君也站起身来恢复到初始姿势。
第一回合谁都没占到优势。
“唰啦！“
二人再次同时飞将出去。
四处卷起沙尘，整个大地都在乒乓作响的拳脚碰撞中颤动。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野兽们会在战后离开这个地区，这根本与一般的地震没什么两样。
不似路边打架的杂乱无章，更不像武术表演的一招一式。
完美的闪躲和精准的格挡，就像艺术般华丽而意蕴深厚。
这是肉搏吗？
不敢苟同。
双方都受到几乎同样程度的伤害，二人的实力就像复制出来的一样相似。
但事实上并不能如此描述，他们的格斗技巧可以说完全不同。
差别很快将显现出来。
砂石谷一改往日的平静，四处充斥着由打斗所产生的巨大噪音。
“哐叽！”面百的急速拳击打中了牛君的半边胸腔。
牛君回旋着一记重肘作为回礼，不想被面百用小臂完全抵住。
紧接着面百的左膝给了牛君小腹一次不轻的上顶，让他不由得咳出声来。
在不间断的近身肉搏中，牛君渐渐落于劣势，不断遭受面百如雨一般的攻击。
“咿啊啊！”面百不仅不见体力衰退，反而愈战愈勇，双拳的力道与速度竟在逐渐提升。
牛君挣扎着左右躲闪，强壮的四肢不断抬上落下进行格挡。
刹那间他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好吧，差不多到这一步了。“
“咕噢！”
“呀!”面百大叫一声，随之被牛君所散发出的强烈气场弹开。
他淡绿色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但在瞬间便恢复了原样。
“这回麻烦了，”面百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仍旧挂着笑容，“用【怒兽】了啊。”
再看牛君，他浑身都在散发（或者说爆发）着浓浓的热气，棕黄色的头发和胡须在热量的蒸腾下直指天空，身上显眼的肌肉就像在不断增生，变得愈加坚硬，愈加紧实。最惊人的是，他的瞳孔中充满了野兽的虐杀欲望。
“呵呵呵呵。”牛君笑了起来，一改之前的浑厚嗓音，变为沙哑的嘶吼。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面百觉得牛君的身体正在闪闪发光，活像一个人形的火球，光和热紧紧地聚集在他周围。（形容成从他体内散发可能更为合适）
“砰！”听到这一声宛如爆炸般的声响，面百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呃啊！”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面百咬牙忍住浑身的剧痛，在落地瞬间想也不想地滚向一边。果然，牛君的拳头已经打在了刚才的地方，震起一散砂石。
没有任何间隙，面百“咕啊”一声再次遭到重击。牛君的力道不知比原先大了多少倍，只一拳就让面百呼吸紊乱。
面百绷住浑身的肌肉全力反击，却被牛君悉数避开。
光和热包裹的巨大拳头砸在面百下颌，使得他大脑晕眩，两排牙齿沉重地碰撞在一起。
对决逐渐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怒兽】状态下的牛君如同无敌的万兽之王，正在制裁不懂事的凡人小孩。
面百在不断袭来的重击下任由嘴里的咸腥味儿肆虐。
牛君不同于自己，并不属于“人类”，他的种族是【兽人】，面百的模糊意识正在梳理他的思绪：所谓兽人，据说是在盘形世界开天辟地的时候，人类和强大的魔兽所产下的后代。不能想象那是怎样的重口味故事，但这个种族经过无数代的传承，最终变得与人类极为相似，兽的特征也逐渐退化。在现代，如果不是擅长格斗的兽人，最多算是大个子的人而已。（兽人的平均身高在2米5以上）但在另一方面，倘若是经常战斗，那他们的**则会觉醒过来。眼前的牛君便是个最好的例子，他很久前就能够使**觉醒从而大幅增强身体能力，而代价则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理智，经过多年的磨练，他已经能在**觉醒的同时候保持原来的人格，这便是完成版的**觉醒：【怒兽】。
然而即便如此，可没人说使用【怒兽】的他不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残暴。
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兽王”再临，面百无奈地想。（牛君曾被人称为【砂石谷兽王】，这段故事暂且不提）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面百处于极度的劣势当中。
但他才不允许自己在全力一战的比试中失败，更别说是败得如此容易。
被光与热气缠绕的的兽人动作极快，无论面百怎样攻击都能被他轻易化解，面百因不敌而边战边退，企图与对手拉开距离。然而牛君简直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向前步步紧逼。
“哐！”兽人的铁拳又一次重击面百，使他在剧痛与冲力的作用下向后倒去。
面百半张脸扎进砂石当中，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可惜他没有任何喘息或放松的机会，模糊的视线里牛君巨大的身影正向自己靠近。
牛君没有发出任何胜利的通告，或是说出“投降吧“一类挑衅的言语，因为他相信面百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击败，倘若是那样，他会感到无比失望。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面百虽然没有站起身，但却慢慢地举起了右手，手掌面向牛君。外人看来这就像是完败的一方在向对手求饶，然而牛君看到这动作却夸张地向左方大跨一步。
“轰哧啦！”适才牛君所站之处因爆炸而卷起砂石，在根本没有可燃物的情况下火光飞舞。
面百的手再一次对准牛君，几乎在同时便有一道刺眼的白光从面百手掌射出，在所经之路一顿狂轰乱炸。牛君借助兽人的强健体魄在危险的光线群中左窜右跳地躲闪。
【索维尔】，牛君的大脑里闪出眼前招式的资料。面百唯一的特殊攻击技能，将身体内的能量聚集在一处以光的形式发射来进行远距离攻击，光会在接触物体的那一瞬间产生爆炸，倘若被击中就算不死也得浑身瘫掉。
“不过很可惜了，你无法击中【怒兽】状态下的老子。”牛君尽可能大声的喊，让面百清楚地听到。
“是的，所以我没准备就这样打败你。”面百说着艰难地起身，并持续用【索维尔】扫射牛君，让他无法靠近自己。
【索维尔】和【怒兽】都是十分消耗体能的招式，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僵持下去，对二人都会有极为严重的削弱。恐怕这就是所谓的“消耗战”。
牛君心里清楚，面百在刚才的肉搏中受到的伤害很大，【索维尔】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用于牵制自己的行动，如果自己能靠近面百并再让他吃一记正面攻击，那他必定将获得胜利。
“够了小子，你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索维尔】威力虽强，但如果打不到对手就没有任何意义，因此牛君认为面百此时根本不可能有取胜的方法，便持续使用【怒兽】一边躲避【索维尔】一边接近面百。
“你一定认为我打不到你的对吧？”面百的手掌持续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废话，老子太清楚你了！”
还有一点儿，只差一点牛君就能让拳头击中面百了。
不断地闪躲、前进。
“最后一击啊！”
牛君躲过最后一道白光，急速向面百出拳。
“就是现在！”面百收回手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浑身散发出白光，笼罩住整个战场。
无尽的白色光线从男人的身体中迸发出来。
砂石山、地面，都被核爆一般剧烈扩散的白光化为粉末状的碎屑。
牛君和面百的身影也都在光线中隐没，直至消失不见。
面百在牛君最靠近自己的那一瞬间，从全身放出了【索维尔】。
全方位发散固然不如集中起来力量强，但它却有着令集中式望尘莫及的地方——必定命中。
就在这自杀性的毁灭攻击中，面百与牛君的全力对决终告结束。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索维尔】的爆发性肆虐也早已平静下来。砂石谷在黄昏的微光下显得温馨又惬意。
“喂喂，我说牛君啊，今年你要去负责食材哦。“
“你给老子闭嘴，这么会儿这一句话你都重复了二十多遍了。“
“谁叫你输得这么惨啊。”
“啥，你小子明明比老子狼狈多了吧。“
全力对决已经结束了四个小时零十一分钟了，这两人却还躺在对战结束时被轰出去的地方一动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所以说，牛君你什么时候回去做饭啊？“
“不行，老子的骨头好像都被你弄断了。“
“哈哈哈哈，就是说，零距离的索维尔即使是散发型的也有这么强的威力吗？”
“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老子从来都不知道那招还能全身放射。”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啊。”
“啊？”
“那时候只能赌一下运气了吧，这可是没办法的办法啊。虽然确实是手掌用的习惯，但是其他的地方也并不是不能用，就看状态，应该是，嗯。”
“真服了你了。”牛君轻轻地叹了口气，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两人躺在地上，即使浑身伤痕累累，他们的心情也依旧如晴空般大好。
不仅是获胜的面百，就连以微小差距落败的牛君也不觉得有一丝遗憾，反而大感痛快。
既没有使用【怒兽】也没有使用【索维尔】的瘫在地上的二人，比战斗时更显得无比的快乐和满足。
可突然······
“你们两个就是吗？”这声音既不属于面百又不属于牛君。
“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面百艰难地扭动脖颈，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光头的男人。
光头，铠甲，身材虽不及牛君却也异常魁梧，背后还背着一把大剑。
“吾为御警总部【高级将领】雷强，奉总长之命捉拿你二人。”
所谓御警，是指盘形世界大陆上的主要居民——人类这一种族的最高统治机构兼权力机关。
自上古时代世界形成之始，神和魔便创造了了人类，他们聚落而居，免不了会产生各种分歧，于是就有了战争。强者为王败者为寇，社会在不断的争斗之中渐渐形成现在的模样。为了维持全世界人类社会的秩序，在这当中有一个最为强大的集团建立了名为御警的机构。御警将七零八落的部族统一起来，为他们创造不会被外族和野兽侵扰的生活环境，并承担起警察、军队、消防、执政、司法等几乎所有需要公正力量介入的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人类的“头儿“。
“御警？你说捉拿是什么意思，我们做过什么不道德的事吗？”面百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询问道。
牛君也扭过头打量起那名光头男子。
名为雷强的御警完全不理会瘫在砂石地上的两人，只是默默掏出了一个发着微光的小本子，以谨小细微的动作打开并示出其正面。
“这是我的御警光辉证，你二人涉嫌蓄意谋杀，请在反抗后随我前往御警总部。”
“啥？”
“你说什么？”
牛君和面百同时发出强烈的质疑。
“你少在那里鬼扯，老子还会蓄意谋杀？就算是‘杀’也不会‘蓄意杀’！”牛君显得十分恼怒，不顾浑身剧痛大喊起来。
面百狠狠瞪了牛君一眼示意他冷静，又扭头看向光头男人说道：“喂，雷强是吧？你说我们谋杀应该有证据的吧，还有，我想知道‘在反抗后’是什么意思？”
雷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但面百听到了一丝冷笑声。
“就是这个意思。”说着，雷强伸手从背后抽出巨剑。
砂石谷就像拥有生命，见此情形也不禁失声尖叫。
表现在三人面前的，便是大风卷着沙尘肆乱飞舞。
没有任何头绪，面百对雷强的话并不是将信将疑，而是完全不信。同牛君战斗所带给身体的伤痛仿佛已经随风而去，现在站起身来的面百就像刚充满了电，过剩的能量正蠢蠢欲动。
“你在跟老子开玩笑吧，面百。”
面百的神情变得严肃，淡绿色的瞳孔有如神子一般：“那我来反抗试试啊。”
人格受到了侮辱，确实有点令人生气，但这并不是他决定对别人拳脚相加的原因。
原因是面百相信解释对眼前这名御警来说不如战斗来得有效。
击倒你，再让你认清我们没有犯罪的现实。
面百脚底一蹬，瞬间接近雷强，直向对方额头挥出拳去。
看我让你脑袋开花。
不想雷强轻轻挥动左手，就将那凶猛一拳撇到了一边。
有如巨石一般沉重的大剑，在雷强手里就像根树枝一般轻盈。
不愧是御警的高级将领，身手真是好得不得了。由于骨折还躺在地上的牛君甚至都不自觉地对巨剑手的动作发出赞叹：“也许实力和面百不相上下呢。”
牛君曾是名噪一时的著名战士，他的儿子牛之子虽不及自己，却也在边境线上的大城市——卡洛尔城做了当地的御警团长。因为精力了普通人几生也撞不见一次的惨烈遭遇，他只身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砂石谷，过着“世外高人”的隐居生活。而某一天他机缘巧合地遇到了边境岩山上的呆小子面百，几句不和便争闹起来，不想对方实力令人惊叹，二人很快成为好友。正可谓“不打不相识”，牛君至今都觉得他们两个是世间难找的强者。
今日见到了又一个“强者”，牛君不得不感慨自己过去的狂妄自大。
他在卡洛尔时曾觉得自己世界第一，那时的他甚至连【怒兽】都还没掌握。
雷强和面百在不近不远的距离打得水深火热。巨剑与拳头交锋，看起来面百处于劣势，但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恰好弥补了武器上的差距，从而导致现在谁也打不赢谁的胶着局面。牛君对此时的战况做着分析。
面百诧异于雷强的面容，不仅因为他过分淡定的神情，更是因为他骇世惊俗的五官。
这绝不是一副帅气的面孔，但也无法说他长的丑陋。
不得不用到“怪异”这个形容词。
暂不提油亮的光头，他脑部的青筋突出得吓人，坚挺的鼻梁上眉头紧锁。瞳孔则是一圈一圈的，每一层都有着不同的眼色，但并不是像彩虹一样的五彩斑斓，而是渐变式的深棕到浅棕。最具特点的则是他的嘴巴，两边的嘴角极不自然地下坠，就像用钳子硬扭下去的一样。面百非常怀疑他的嘴是否具备笑的功能。
总的来说他长得就像块石头。
高手之间一旦交锋，便可以了解到对手的很多事情。
不仅是力量惊人，身着御警铠甲，面百还看穿了他的一部分内在：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就连那种打斗时的锋芒都完全没有。明明挥舞着巨剑，明明有着绝妙的攻击角度，却让人感觉一直很被动，简直像在配合我一样。
是因为他内心沉着冷静吗？不，完全感受不到取胜的欲望。
面百几乎可以确定，他没有击败自己的意思。与其说是对战，更不如说是······试探？
这一刹那，面百明显地产生了动摇。
他是想要试探我？说来刚才的对话也很可疑，“在反抗后随我回到总部”，简直就像是故意要与我交手一样。这么说也确实是不对劲，既然是要逮捕犯人，为什么不趁我和牛君重伤在地时就带走我们呢?
面百一边进行着深入的思考，一边灵敏地躲闪着巨剑挥舞。
他所说的谋杀罪并不成立，这是故意要让我愤怒并起身与其对战的诱导。
面百想了明白，在躲过一记横砍之后大跨步退回。
“呀啊。”面百双手前推，一道闪耀的白色光芒迸发而出。
雷强见状露出颇感兴趣的表情，将巨剑刀锋冲外，横立在身前，这柄威力十足的剑瞬间变成了一扇坚硬的大盾。
“唰啦啦啦！”白色光束宛若激热的洪流，打在横面的大盾上，连僵持都没能发生，随着“轰叽”一声怪响，雷强连人带盾（剑）被崩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远处的砂石小山上，砸出个不小的浅坑。
面百露出满意的笑容，高声叫道：“喂！告诉我吧，你真正的来意是什么？”
“啥？”牛君发出质疑。
雷强持巨剑从砂山上滑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仍旧是满不在乎地板着脸，“被你发现了，虽然看似又呆又傻但其实感觉很敏锐吗？”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没有一丝上扬。
“我说你一上来就说别人‘又呆又傻’可是很没有礼貌的啊。”
“我是奉总部之命来招纳你们加入御警【五罡讨伐团】的。”
“你自顾自说话更没有礼貌！”
“为了确保你们有能力入队，我先故意声称要捉拿你们从而获得交手的机会。“
“喂。”面百先是顿了顿以示被无视的不满，在看到对方仍旧没有反应后又开始说：“那边的牛君，与我实力相当。”
“你们的实力可以加入御警队，这是招募书。”雷强说着从胸甲里掏出两份本子，交给面百。
“老子们还没说同意呢，秃头。你先回答老子几个问题。”一边瘫着的牛君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姿势太蠢，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的名字是雷强，你请说。”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你看见我们的对战了吗？御警向来人员充足，为什么突然要招人了？ 【五罡讨伐团】又是什么？“
问题明显地展示了牛君心中的主次。
“呵呵，”雷强假惺惺地笑了笑，“很犀利的问题。”说罢，他又从那个“储量无穷大”的胸甲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当然是普通人的拳头，不是兽人的）的精致的机器递给面百，“等你们回去以后看一看这个，如果想通了就来总部报名，地图和说明这里面都有写。至于牛君，相信你看完说明就会得到问题的答案。那么我先告辞了。”
吨级重的巨剑被雷强轻松地耍了耍便**背后的皮鞘。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光头的御警大汉便脱离了面白二人的视野。
“简直就是在敷衍任务，至少给老子说明一下原因嘛。”
面百走过来将牛君搀起，全力一战给牛君身体上造成的伤害明显要比给面百的多。
夜色早已漫上地平线，气温也直转而下让人感到寒冷。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习惯每日逍遥又毫无紧张感的二人来说，已经足够多了。
“你知道吗，牛君？刚才那个家伙如果使出全力来打的话，我可能根本不是对手哦。”面百半开玩笑地说到。
牛君没有开口，但他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那是转瞬即逝的动摇与惊愕。
“我是不可能加入御警的。”他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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